对于刘封,我一向都有好感。或者是基于其出场的戏剧性和结果的悲剧性。
很多人受到《三国演义》的影响,认为刘封是在刘禅(阿斗)出生之后才被收养(《三国演义》阿斗出生在三十四回合,刘封出现并被收养在三十六回合。)
但是实际上,刘封被刘备收养为养子的时候,阿斗还没出生。也就是《三国志》上所说的“先主至荆州,以未有继嗣,养封为子。”注意“未有继嗣”这四个字,就已经说明了,当时的刘备是还没有儿子的。如果有的话,即使只是婴儿也不可能说“未有继嗣”这四个字。
那么,刘封被收养就不单单是《三国演义》里面那么简单——“只见一人侍立于侧。玄德视其人器宇轩昂……玄德爱之,欲嗣为义子。”
而是,在刘备收养刘封的时候,刘备是将刘封作为继承人的打算的。毕竟当时刘备年龄已经偏大了。
《三国志》没有说刘备收养刘封的具体时间,只说“至荆州”,那么,我们可以简单理解为,刘备进入荆州的第一年,也就是201年。刘备出生在161年,也就是刘备收养刘封时至少已经四十岁了。
对于一个四十岁尚未儿子的人来说,放在现代也要开始打算了,何况是在古代。
但是很奇怪地,在收养刘封数年之后,一直都没有孩子的刘备竟然生出了刘禅(别误会,没有别的意思)。
那一年是207年,也是曹操南征的时间。假如刘禅没有出生,刘封固然理所当然地执掌刘备的继承权。但是刘禅出生了。刘封此时就是一个“四不像”——君不君、臣不臣、兄不兄、子不子。
是少主,又没有少主地位;是臣下,却又不单只是臣下;是长兄,却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长兄;是儿子,却只是一个充数的儿子。
有人将刘封和曹真比较。因为曹真也是曹操的义子。但是曹真和刘封所处的舞台是不同的。蜀国太小了,容纳不下太多不稳定因素。而且曹真虽然是曹操义子,却也只是义子。曹操并没有将曹真当继承人的打算。
刘封不是,在短暂时间内,刘封是拥有继承权的。甚至乎,在很长时间里,假如刘禅出了意外。刘封还是有继承权的。
但是,219年,当刘备的嫡子刘禅以十二岁的年龄被封为“世子”的时候。作为(义)长子的刘封却被派往上庸。
有人说,上庸是“山城”,刘备这一调遣是明升暗调,疏远刘封。
实际真的是这样吗?
要回答这一个问题,我们首先要解决一件事——上庸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。《三国志》刘封传记有两句话:
“(先主)乃遣封自汉中乘沔水下统达军,与达军会上庸。”
“自关羽围樊城、襄阳,连呼封、达,令发兵自助。”
请注意,这两个命令,涉及三个地方:汉中、荆州、上庸。
从这两句话很容易地看出上庸的重要性——汉中和荆州的中转站。通过沔水这条水路运输,汉中,乃至益州是可以更加便利地和荆州战场形成呼应的。真正实现《隆中对》的战略。如果没有上庸,益州和荆州就是各自为战的状态。
更简单地来说,上庸是蜀汉的战略要地。如果你是刘备,你会将一个,准备疏远,不重要,甚至准备杀害的将领放在这个地方吗?
不会。刘封在蜀汉内部威信并不大,要杀刘封,根本不需要太大的借口。至少不需要赔上上庸这一个战略要地。
所以,这个时候的刘备还是很重视,甚至以封疆大吏的资格对待刘封的。当时远离蜀汉腹地只有三个地区——荆州关羽、汉中魏延、上庸刘封。
那么,这么重要的地方,为什么不是别人来防御,而是刘封?
刘备进位汉中王的时候,正是蜀国国力的巅峰时期,人才济济。而且益州属于易守难攻的地方。处于前线的只有荆州的关羽和汉中的魏延。赵云、张飞、黄忠(还在220年去世)、马超都还在。即使黄忠老了,马超信不过。那么也还有赵云和张飞。再退一步,采用很多网友的话,赵云难独当一面(我是不认同的),那也还有张飞。
众所周知,上庸近荆州。是联动益州和荆州的最好地点。夺取上庸,其实也有呼应荆州的战略想法。既然要呼应荆州,又是统辖一方,那么为什么不派和关羽感情非常好,而且能力也很强的张飞去?
其实,理由很简单——张飞没空。
汉中一战中,刘备是分为两支部队进攻的。
一支是刘备亲自率领,黄忠为主将,法正为军师,属于主力部队;另一是张飞和马超的偏军,主要在凉州对曹魏后方进行骚扰。
而汉中战争一结束,刘备就派刘封南下的,所以这个时候张飞应该还没回来。而荆州系第一阶梯将领黄忠、赵云在汉中一战中都是拼了命的,需要休息。而益州系将领严颜、李严、吴懿等,刘备并不愿意将前线指挥权交给他们。
在这种情况下,刘备调动了刘封,这已经是刘备对刘封能力和忠心的双重肯定。
《三国志》上说,“及先主入蜀,自葭萌还攻刘璋,时封年二十余,有武艺,气力过人,将兵俱与诸葛亮、张飞等溯流西上,所在战克。益州既定,以封为副军中郎将。”无论是单独领兵,或者是在诸葛亮、张飞指挥下领兵。刘封都是很有能力的一个将领。
所以,刘备“流放”刘封的说法,说不过去。正确是将刘封“提拔”到三个战区之一——上庸战区统帅的地位。当然,这一个提拔或者是暂时的。长远来看,张飞才是统帅上庸的最佳人选,这点以后再讨论。
那么,在目前看来,刘备和刘封的父子之情很正常,并没有出现什么间隙。
但是,刘封还是被处死了。
这个情节我们都很熟悉——在关羽死后,刘备被告知刘封拒绝向关羽救援,刘备一怒之下想杀刘封。诸葛亮向刘备建议,让刘封攻打孟达,胜利或者失败都要回成都述职。那时候再擒拿。刘备听从,刘封攻打孟达失败后回到成都,被刘备杀了。
这是《三国演义》的情节“侄陷叔刘封伏法”。
这里刘封是很冤枉的,因为当时刘封的兵力根本就救不了关羽。即使出兵,也只是送多几个人头而已。
当然,《三国志》上就是另一种说法了。
“申仪叛封,封破走还成都……封既至,先主责封之侵陵达,又不救羽。诸葛亮虑封刚猛,易世之后终难制御,劝先主因此除之。于是赐封死,使自裁。封叹曰:“恨不用孟子度之言!”先主为之流涕。”
即是,关羽兵败后,孟达害怕刘备怪罪,投降了曹氏,并和徐晃等攻打刘封。原本投降的申仪兄弟背叛刘封,刘封兵败回到成都……
而刘封被杀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诸葛亮的一句话“易世之后终难制御”。
什么叫易世之后终难制御?
又或者说是“谁”难制御?
网上的一大堆讨论都是相似的答案,并且引申出来一个答案——诸葛亮是在为自己铲除政敌。
这句话未必错误。但是诸葛亮这样做是有他的道理的。
众所周知,益州有三股势力——益州本土系,东州系,荆州系。
那么谁才是,原来继承者?
刘瑁。
没错就是刘备娶了他老婆的刘瑁。
这样看来,刘瑁才是刘焉的合法继承者?因为刘焉在世时,给刘瑁一个最大的政治联姻——娶了东州系统帅吴懿的妹妹。让刘瑁的地位得到东州系武装的支持。
前面我们说过,益州两大派系(刘备入蜀之前),刘焉是靠东州系起家的。假如不是想刘瑁继位,而让刘瑁娶了东州系统帅的妹妹。那么,刘焉就是想搞事情。
果然,刘璋上台后,东州军就乱了。《后汉书》记载“璋性柔宽无威略,东州入侵暴为民患,不能禁制。”再之后,本土系假借刘璋命令,攻打东州系,引发大战,连刘璋也被圈为攻打目标。此时东州系又团结在刘璋身边,反攻本土系,“为璋死战,遂破反者,进攻韪于江州,斩之。”
回到蜀汉政权。
当时的情况类似——刘禅幼小,刘封刚强;
刘禅是合法继承人,刘封是原定继承人;
本土系对东州和荆州系都不服。而且失去荆州之后,本土系已经是蠢蠢欲动了。
如果刘封活着,而刘备有什么情况的话。刘封很可能被本土系扶持,攻打东州和荆州系。到时候益州又要大乱。
而此时刘备已经失去荆州,益州是不可以乱的。
所以,刘备杀刘封,不是怕刘封造反,而是怕刘封被别人利用/挟持,然后造反。那么,就很容易理解,为什么刘备不是处死刘封,而是让他自杀。而且在刘封死后“为之流涕”。
因为刘备也很清楚,刘封无罪,或者有罪,但是罪不至死。判处他死刑,对他是不公平的。但是刘封又必须死,才能免除后患。所以,刘备让刘封自杀,而不愿意处死他。
其实,刘备和刘封的感情是很深厚的。你可以说,刘备摔子(阿斗)是收买人心,白帝托孤是试探诸葛亮。但是这一次“为之流涕”,可以收买谁的人心?刘封在蜀汉并没有很厚重的根基。测试更加不用说了,你都把人给杀了,还测试什么?
不知不觉,写了这么长。
最后还有一点也可以看出刘备和刘封的父子之情。刘封仅有的两个官名“副军中郎将”和“副军将军”都不是正式编制的。
但是“副军中郎将”这个名字很特别,好像在哪里听过?没错,曹操封他的儿子曹丕,就是“五官中郎将。”这个五官中郎将在汉制中是没有的,是曹操给曹丕的。
而刘封的副军中郎将,在汉制中也没有的,是刘备给刘封的。这已经说明了,刘备对刘封的态度——即使在刘禅出生之后,刘封的继承权被剥夺了。但是刘备还是视刘封为儿子。
而后来的副军将军更是紧要,“先主加耽征北将军”,申耽投降后,刘备封他为征北将军。且不论这个封号的拉拢人心,但是征北将军这个衔头,属于“四征”之一。已经非常高级别了。属于“大将军、骠骑将军,车骑将军,卫将军,前后左右四将军”之后。
但是申耽还是归属刘封这个“副军将军”管辖。即是说,副军将军已经达到“前后左右四将军”级别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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