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73年,坚守多年的襄阳被攻克,南宋军队抵抗蒙古入侵的防御中枢被切断。随着蒙元军队的高歌猛进,长江中游的大量宋朝地方军被打的节节败退。迫于恶劣的形式,一直希望回避与蒙古正面交战的南宋权相贾似道,不得不亲自出马。但在一场水陆同时展开的正面决战中,他与南宋最大规模的军队被北方强敌完败。
自南宋与蒙古的战争正式开打,临安的小朝廷就对自身的定位非常清晰。由于见识过蒙古军队在长江以北的纵横千里,宋军一直都对在陆战中击溃对手是不抱希望的。他们只能以过去抵抗金国军队的方法,用水军守护长江天险,用城防拱卫战略据点。
但蒙元帝国的特殊思维,也让宋朝方面在刚开始很不适应。在通过走西南方向,迂回攻灭金国最后的主力军部队后,蒙古人就爱上了这种大费周章的迂回战略。所以在攻打南宋的初始阶段,他们一直尝试通过拿下四川,占据长江流域的上游。这种策略在中国历史上也屡见不鲜,极有可能是在投靠蒙古的汉化幕僚推动下敲定的。
问题是蒙古霸权对于麾下军事资源的整合也才刚刚开始。每一次大汗死后的贵族会议,又会让前线指挥官回师草原。这就让蒙古人在初步攻入四川后,又匆忙后撤。作为回应,宋朝马上加强了在四川方面的整体防御。等到蒙古军队再次返回,战斗激烈程度就超过了以往。这种模式的轮回,在短短十多年内发生了数次。加上蒙古人为大汗之位而展开的各种内战,愣是让疲惫的南宋又坚持了许久。
今天的宋粉们,总是津津乐道南宋是抵抗蒙古帝国时长之最,却都忽略了分兵四川对南宋整体防御策略的影响。由于唯一依仗的防线,全部集中在长江沿线。所以宋朝有限的军队都沿着江岸,依次展开。加之多余兵力还要拱卫首都临安及附近地区,让小朝廷很快就面临了财政与人力资源方面的双重压力。
蒙古人特有的草原发散性思维,又在关键时刻给了南宋以致命一击。日后登上大汗之位的忽必烈亲自领兵,经过吐蕃地界,攻入大理。随着大理的沦陷,大量的吐蕃与南蛮军队,加入蒙古一边。宋朝的整体防御,也因此后庭大开。若非忽必烈在之后的战争中,执意攻下襄樊两城。南宋可能以更快的方式,被蒙古击败。
到了大厦将倾的1273年,襄阳城倒在波斯人打造的回回砲之下,南宋方面也明白,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。在第二年一系列中小规模战斗中,已经初步培养出一支水师兵力的蒙元,顺利的将整个长江中游占据。南宋残军被沿着长江,截成两断,典型的首尾不能相顾,陷入江局。
1275年,经过冬季休整期的蒙元军队,继续沿着长江东进。原本位置险要的安庆,在屡战屡败的大将范文虎率领下投降。长江以南的江西沿线也望风披靡。在临安城里训政的太后谢道清,强令权臣贾似道出战。
贾似道在南宋朝廷以周公自居,并且已经执掌朝政多年。在与蒙古帝国最初的冲突中,他的欺上瞒下便发挥了恶劣效果。起初,他提出割让长江以北的全部土地,并像宋朝习惯的那样,缴纳岁币。在蒙古人终于同意这个建议后,他又因为已经对内宣布史诗大捷,而坚决不履行协议。虽然他在斗蟋蟀与玩弄政治方面,很有天赋,却最终不得不被自己的恶行,推上战场。
蒙元方面,曾经随旭烈兀西征中亚的大将伯颜被任命为灭宋主力军的统帅。这位信奉涅斯托利派基督教的蒙古勋贵,早就在经年累月的战争中,见识了世界各大文明体系的军队。他的对手名单中不仅有声名狼藉的刺客组织阿萨辛,也包括了最后死在巴格达的最后一任阿巴斯王朝哈里发,以及阿尤布王朝在叙利亚的驻军。他的盟军中不仅有善战的中亚具装武士,也包括来自亚美尼亚王国和安条克公国的十字军骑士。
伯颜此次率领的大军,总数号称10万人之多。但扣除各种杂役、民夫与水手后,真正的战兵不会超过50000。除了为数不多的蒙古骑兵外,也包括了少量来自高加索地区的阿速骑兵。其他骑兵则来自蒙古一路征服过程中收纳的突厥、契丹、党项。女真,乃至北方汉军。这些北方的汉人部队,同样也构成了蒙元步兵与水军主力。尽管在装备与组织上,他们和对面的南宋军队并无巨大差别。但其本身大都是北方多年混战的幸存者,绝非没有见过战争的新兵蛋子。至于来自西亚的工匠,则继续为蒙元大军维护致命的配重抛石器--回回砲。
基本没有任何实际战争经验的贾似道,则带着号称13万人的大军,驻守在扼守下游位置的丁家洲。他一面继续向伯颜求和,一面将一些俘虏的蒙古战俘遣返。当最后的努力也被拒绝后,这位斗蟋蟀高手才开始布置战阵。
宋军的核心其实是由2500艘大小战船组成的水师。这其中即包括了可以用于航海的黄鹄船,也有用于长江水战的楼船及各种艨艟小船。自知蒙元已经有不少水军的宋人,显然已经在水战上花费心思。为了让临时搜集起来的水师,能够以一个完整的整体进退,大中型船只全部被用铁链相连,小艇则在大船附近机动。这样,在未来发生的战斗中,宋军一方不仅有数量优势,还能在较为稳定的平台上应战。
此外,足足70000人的步兵被部署到长江两岸。由于担心水师前进后被敌人从后方包抄,贾似道制定了这个水陆相互掩护的战略。这也几乎是他手里可用的最后一点战兵了。
为了配合水师防御,宋军步兵摆出了他们钟爱的三叠阵。这种在少量重步兵附近放置拒马,保护大量弓弩手的静态防御战术,曾是宋军对抗辽金数百年的保留项目。在大凡能摆出此阵的战役中,宋军步兵往往能顶住强攻。反之,则可能发生万人大军被十几名敌军骑兵追杀的惨剧。
面对宋军摆下的大阵与进攻举动,伯颜一开始有所犹豫。虽然知道宋军战斗力不如自己麾下部队,但在复杂的长江两岸开打,他心里依然没底。何况在西方,摆出连环船战术的舰队,往往是用于进攻而非防御的。宋军摆出不多见的进攻态势,是非常奇怪的事情。
这时候,蒙元军队所特有的多族将领优势,发挥出来。水军中带头的不乏吕文焕这样的南宋降将,他们不仅熟悉长江的水文条件,也对宋军的虚实了如指掌。那些蒙古与色目将领也都是经历过大战的老手,有着宋军将领普遍缺乏的勇武之气。至于北方汉军万户们,也都知晓服从号令。伯颜就在这群幕僚的围绕下,制定了对贾似道的作战计划。
1275年4月16日的晚上,蒙元军队主动发起第一次攻击。10艘精心打造的木筏从上游顺流而下,直逼宋军水师的铁索连环船队。木筏上堆积了大量柴火,在点燃后照亮了整个江面的天空。
由于元军的这一活动,是在对手眼皮底下完成的。所以宋军显然对可能发生的火攻,早有防备。在很快用小船清除了火攻筏后,他们彻夜都高度戒备。位于全军后方坐镇的贾似道,却没有对部署做必要的调整。他期望继续以即将进攻的态势来组织对手。但他的部署,也让战斗不强的宋军分散在长江两岸。之后的几天里,整支舰队也需要时刻提防下一轮火攻的来临。
经过5天的折腾,南宋守军已经在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下,显出疲态。处于兵力弱势的蒙元军队,则在21日主动发起攻击。这一举动显然出乎了贾似道的预料,也让很多执行命令的前线将领,不知所措。当元军的水师与两岸的步骑兵同时开进,疲惫不堪的宋军已经被浩大的场面所震撼。
整场战役,首先以蒙元军提前布置好的投石机打响。这些来自西方的致命攻城武器,在射程上超过了宋军手拉式抛石机。南宋的战船上虽然有投石机,但大都是单兵使用的最小型号。面对敌人炮兵阵地射来的石弹,毫无还手之力。大量的主力船只被铁索绑定,在得到命令前是不准松绑的。于是,当容易成为目标的大船被命中浸水后,与其绑在一起的数艘船只也几乎失去了机动力。船上水师,则在被动挨打中士气大跌。
之后的第二轮石弹,落入了两岸宋军的阵地。他们由于摆出静态防御的三叠阵,无法及时调整所谓位置。回回砲虽然射速较慢,却依然在心理上对守军有着巨大冲击。蒙元的骑兵也很快在三叠阵外围,与宋军骑兵交手。战斗力羸弱的后者,很快被蒙古人从亚洲各地搜罗的骑兵武士们击溃。位于内侧的南宋步兵,依然尝试用弓弩还击。但很快赶上来的蒙元宋军,也用一模一样的武器,向只能站着不动的守军射击。
伯颜的部将阿术,则带领一支由数千艘大小船组成的水军,杀向长江中央的宋军船队。后者在几天几夜的心里折磨中,损耗了大部分体力,又因回回砲的石弹而胆战心惊。当面对杀来的蒙元水军,根本无法组织像样的抵抗。敌军迅速接近,并登上了贾似道为他们准备的稳定平台,海战瞬间变成了陆战。被分割在各船上的南宋水军,遭到了元军小船的集中攻击。正如他们的陆军同僚,也在两岸被逐个击破一样。
面对这种水银泻地般的全面强攻,明白大势已去的一线将领们,首先开始逃跑。督战陆上战事的将领孙虎臣,在见到元军攻入三叠阵后,调头就跑。他的离开,也让原本在阵内据守的宋军,全面崩溃。以轻装远射武器为主的他们,一旦离开设防阵地就成了骑兵策马追杀的羔羊。不少人从小路奔走,才免于一死。
接着,已经失去对船队控制的夏贵坐小船逃跑。他的离开,让不少宋军砍断铁链,自信撤离。由于场面混乱,不少船拥挤在一起,被后续追来的元军水师拿下。杀红了眼的阿术,甚至亲自掌舵,撞击江面上的宋军小艇。然后挥舞帅旗,让乘坐小船的汉军,继续追杀。
在后方目睹这一切的贾似道,也为自己留了后路。在鸣金收兵的同时,自己乘坐一艘小船,顺流逃往依然有重兵防御的扬州。13万南宋军士,则在他身后惨遭屠戮。伯颜的骑兵,甚至一口气追杀了150多里,彻底打散了宋军重新组织起来的希望。南宋与蒙元帝国的最大一次正面决战,就在这种一边倒的情况下结束。
丁家洲之战的灾难性结局,无疑宣告了南宋抵抗力量的覆灭。虽然在此后,依然有张世杰与文天祥这样的人,继续组织部队抵抗。但小朝廷所剩不多的精锐,已经大部分损失在长江两岸了。
躲入扬州的贾似道,在第二天开始陆续收拢残兵。但对他失望透顶的宋军,纷纷头也不回的继续逃跑。贾似道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无力控制局面,而南宋王朝的结局也已经被他的努力所定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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