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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后八年(公元前180年)秋七月,吕后崩于未央宫。丞相陈平、太尉周勃、颍阴侯灌婴等,联合齐王刘襄、朱虚侯刘章等刘姓宗亲,携手诛灭了吕氏外戚势力。这一历史事件,史称“诛灭诸吕”。
吕氏外戚与刘氏宗亲的矛盾在惠帝即位之前即已发端。刘邦为汉王时,十分宠幸戚夫人,生下了爱子刘如意。高祖觉得太子刘盈仁弱,不像他,几次想废了太子,而立刘如意为太子。后来在大臣们的力争之下,才保住了刘盈的太子之位。吕后对此耿耿于怀,在惠帝即位后疯狂报复戚夫人及刘如意。她先是把刘如意召到京城,用鸩酒毒死;后来又把戚夫人变成人彘,折磨而死。
对于其他刘氏子弟,吕后采取了既打击又拉拢的策略,先是以吕氏之女为诸王后,后又胁迫其屈从。赵隐王刘如意死后,刘友徙为赵王,他的王后就是吕后强配的诸吕之女。刘友不爱这个王后,爱其他姬妾。这个吕氏王后就进谗言于吕后:“赵王刘友曾说过:‘吕氏哪能封王?太后去世后,我一定要去击破他。’”吕后听了很气恼,找了个理由召赵王入京。赵王到了京城,吕后却不见他,让他待在赵邸,令卫兵把守,不给赵王食物。群臣偷偷送给一点食物,吕后得知后立刻逮捕论罪。后来,赵王饿得不行,对天悲歌,幽禁而死。
随后,吕后又徙梁王刘恢为赵王,刘恢本来不愿意徙封,吕后又以吕产之女为赵王后,王后身边还带了一群吕氏亲随,暗中监视赵王。赵王有一个宠爱的姬妾,王后使人鸩杀。刘恢不胜悲戚,自杀身亡。
齐王刘肥是高祖刘邦的庶长子,惠帝二年,他入京朝见皇帝。惠帝与齐王饮宴,惠帝以齐王为兄,让他上坐,如同家人兄弟一样,而未行君臣之礼。吕太后为此发怒,将要诛杀齐王。齐王害怕,尊鲁元公主为王太后(认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为妈),并把城阳郡献出,作为鲁元公主的汤沐邑。吕后二年,吕后立郦侯吕台为吕王,割齐国济南郡为吕王封邑;吕后七年,又割齐国琅琊郡立营陵侯刘泽为琅琊王。至此,齐国被一分为四。
吕后七年九月,燕灵王建薨,吕后使人杀了燕王的儿子,使得燕国无后而除国。吕后及吕氏外戚对刘姓子孙的迫害,其他刘氏宗亲怎能不感到唇亡齿寒?
吕氏外戚与功臣集团的矛盾,先早在惠帝去世后就已产生。惠帝早逝,此时吕后年事已高,而皇后张嫣一直无生育。为了吕氏家族的荣华富贵,吕后让张皇后假装有孕,以后官美人之子为己子, 杀害其生母, 立所名子为太子。
太子即位后,吕后临朝称制,代理皇权,为了连根固本,她准备倚重外戚,封诸吕为王。她问右丞相王陵,王陵义正严辞地说:“高帝刑白马而盟曰:非刘氏而王者,天下共击之。今封吕氏,非约也。”吕后不高兴,然后又问左丞相陈平和绛侯周勃,他们两个说道:“高帝定天下,王子弟,今太后称制,王昆弟诸吕,无所不可。”罢朝之后,王陵就责备陈平和周勃:“原来和高祖啑血盟誓时,你们不在现场吗?现在高祖去世后,太后想封吕氏为王,你们迁就吕后,背弃盟约,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高祖?”他们回答道:“于今面折廷争,臣不如君;夫全社稷、定刘氏之后,君亦不如臣。”随后,吕后就夺了王陵的相权,任用陈平为右丞相,审食其为左丞相;立吕台为吕王,吕产为梁王, 吕禄为赵王, 吕通为燕王,又封诸吕凡六人为列侯。
从这件事我们可以看到,吕后封诸吕为王,违背了“非刘氏不王”的白马盟约,引起了王陵等大臣的不满;同时,陈平、陈勃等功臣迁就吕后,也不是一味攀附逢迎,只是一时之权宜。可能事后不久,他们就开始寻思,如何制衡吕氏外戚,“全社稷、定刘氏之后”了。
吕后也清楚大臣们的心思,临崩之前,她告诫吕产、吕禄:“高帝定天下,与大臣有盟约,非刘氏而王者,天下共击之。我封你们为王,大臣们心中不乐意。我即将离开人世,皇帝又小,大臣们恐怕会发动政变。你们必须掌控兵权,守卫宫殿,不要因为给我送丧而为人所制。”
吕后临死之前,已经任命赵王吕禄为上将军,军北军;吕产军南军,掌控了皇宫及京城的兵权,周勃的太尉之位已形同虚设。吕后去世后,吕产又担任相国职务,这就严重侵夺了功臣集团的权力。
这样,汉初以来内任功臣、外倚诸王的政治格局由于吕氏外戚势力的急剧发展而失去平衡,功臣集团和刘氏宗亲具有了广泛的共同利益。所以在吕后崩逝后,功臣和刘氏宗亲立即联合起来诛杀诸吕。
吕后去世后,在京城宿卫的朱虚侯刘章暗中使人告知其兄齐王刘襄,让他发兵向西攻打京城,他和弟弟刘兴居为内应,诛灭诸吕后,立齐王为帝。
刘襄接到这个消息,就和齐邸众臣商议,准备发兵向阙。齐相召平不同意,并且派出士卒围住王宫。齐中尉魏勃欺骗召平说:“齐王想发兵,没有汉朝的虎符为凭证。而相君包围王宫,实在正确。我请求替您统兵围守王宫。”召平相信了他,就让魏勃领兵。魏勃却派兵围住相府,召平喟然长叹:“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!”然后自杀身亡。
于是,齐王以舅父驷钧为相、魏勃为将军、祝午为内史,发动全国兵力,向西进军。他还派祝午骗取了琅琊国的兵力。祝午来到琅琊国,对琅琊王刘泽说:“吕氏作乱,齐王要发兵讨伐他们。齐王自以为是晚辈,年纪小,不懂军事,愿意把全国都交付给大王。大王从高帝时起就是将军,熟悉用兵打仗。齐王不敢离开军队,派臣来请大王到临淄会见齐王商议大事,并率领齐国军队往西平定关中之乱。”刘泽相信了他的话,到齐国去见刘襄。他一到齐国,就被刘襄与魏勃等扣留住了,祝午趁机兼并了琅琊国的兵力。
刘襄首先进攻封地济南郡的吕国。出兵之际,他给各诸侯王送去书信,说道:“高帝平定天下,封诸子弟为王,封悼惠王在齐国。悼惠王去世,惠帝派留侯张良立我为齐王。惠帝驾崩,吕后专权,年岁已高,听任诸吕擅自废除高帝封的王,杀死三位赵王,灭了梁、燕、赵三国以分封吕氏子弟为王,将齐国一分为四。忠臣进谏,主上惑于乱臣而不听。现在吕后去世,皇帝年幼,不能治理天下,必须依恃大臣诸侯。当今吕氏家族擅自霸占高官显爵,聚合兵力耀武扬威,劫持列侯忠臣,假托帝命以号令天下,刘氏帝位因而出现危机。现在我要领兵进京诛伐那些不应当为王的人。”
听到刘襄发兵西进的消息,相国吕产就任命颍阴侯灌婴为大将军,带重兵往东迎击刘襄。灌婴到了荥阳,拥兵自重,并派使者通告刘襄及诸侯,谋与他们联合,约以等待吕氏叛乱后共同诛杀他们。刘襄听说此事,就屯兵于齐国西部边界以等待约定的时机。
与此同进,陈平、周勃也开始了他们的谋划。当时,吕产、吕禄掌控皇宫和京城兵权,周勃身为太尉,却不得入军中主兵。曲周侯郦商老病,他的儿子郦寄与吕禄关系比较好。周勃、陈平就劫持了郦商,让郦寄去骗取吕禄的兵权。郦寄对吕禄说:“汉朝的天下是高祖和吕后共同打下来的,现在封了九个刘姓王,三个吕姓王,都是大臣们共同商定的,诏告诸侯后,大家都觉得合适。现在吕后崩逝,皇帝年幼,您身为相国,不赶紧回到封国,保境安民,却担任上将,带兵留在此地,让大臣和诸侯王生疑。您为什么不交出将印,把兵权还给太尉,劝梁王交出相国印,与大臣举行盟约,然后回到封国?这样做了,齐国肯定罢兵,大臣也就安心了,您就可以高枕而无忧了。”吕禄犹豫未决。
到了八月,郎中令贾寿的使者从齐国归来,告诉相国吕产,灌婴与齐楚联合,准备诛灭诸吕,建议吕产赶紧入宫应对。当时平阳侯曹窋为御史大夫,有事和吕产商议,得以知悉使者与吕产的谈话,急忙跑去告知了丞相陈平和太尉周勃。
周勃无权指挥南北军,正好襄平侯纪通(跟随高祖平定天下的功臣纪成之子)掌管皇帝的符节,周勃就让他持节,伪称奉皇帝之命允许太尉进入北军营垒。同时,周勃又让郦寄和典客刘揭再次劝说吕禄放弃北军军权。郦寄对吕禄说:“皇帝让太尉周勃守北军,让您去藩国就任,请立即辞去大将军职位,上交将印,不然就要大祸临头。”吕禄觉得郦寄不会欺骗自己,就把将印交给刘揭,把北军军权交给周勃。
周勃立即集合官兵,说:“拥护吕氏的袒露右臂,拥护刘氏的袒露左臂!”军中将士全都袒露左臂,以示拥护刘氏,周勃就这样取得了北军的指挥权。
然而,南军尚在相国吕产手中。吕产听了齐国来使的汇报,赶紧入宫面见皇帝(很可能想挟皇帝以令诸臣)。周勃让曹窋传令统率宫门禁卫军的卫尉,不许相国吕产进入殿门。
吕产来到殿门前,无法入内,在殿门外徘徊往来。周勃此时还担心未必能战胜诸吕,不敢公开宣称诛除吕氏,就给了朱虚侯刘章一千多士兵,让他立即入宫保卫皇帝。刘章进入未央宫门,见到吕产正站在庭院中。刘章率兵向吕产冲去,吕产逃走。突然狂风大作,吕产的党羽亲信慌乱,不敢战斗;刘章追逐吕产,在郎中府(宫廷禁卫官官邸)的厕所中将吕产杀死。
刘章杀了吕产,少帝刘弘派谒者(皇家礼宾官)持皇帝节信慰劳刘章。刘章要抢夺节信,谒者不肯,刘章就强迫他一同上车,凭着节信驱驰宫中,杀了长乐卫尉(长乐宫保安官)吕更始。
刘章回到北军告知周勃吕产已死,周勃这才放心地说:“所患者独吕产,今已诛,天下定矣!”于是派兵分头逮捕吕氏家族,无论男女老幼,全部诛杀!
诸吕事件表面上看,是诸吕在吕后死后意欲为乱,刘姓宗亲和众大臣联合起来,平靖了叛乱。实际上,这是一场由功臣集团和齐刘分裂势力合谋发动的政变。
功臣集团宣称诛诸吕,是因为诸吕“欲为乱”“欲危刘氏”。事实上,在吕后去世之前,梁王吕产任太傅,居南军,赵王吕禄为上将军,军北军,还有一批吕氏其他子弟分掌大权。他们已经是执政者,主观上没有为乱的动机和必要;客观上他们也深知陈平、周勃等功臣,以及齐王刘襄、楚王刘交等刘氏宗亲的实力,他们自己并没有德高望重、能征惯战的心腹重将,不可能再为虚名而行冒险之事。其次,在吕后去世之后,诸吕并没有什么谋反的计划, 也没有具体行动。反而在郦寄游说吕禄放弃兵权时,吕禄就贸然轻信,交出兵权,而且没有告知吕产,使吕产轻身入未央宫,遂为朱虚侯刘章所杀。可见,诸吕并未为乱,他们只是想手握重权,把持朝政,使吕氏家族永享荣华富贵。